對於古文,或者晦澀的文章,我有一個習慣──如果不理解,高聲朗讀之;想要逐漸入境,高聲朗讀之。
這個習慣,說起來還是在中學的時候養成的。
初中,李陽(或者他的傳人)來過我們學校,宣揚他的「瘋狂英語」──更直接地說是來賣書。記得是一個陰天下午,我們突然都被叫到操場集合。校領導整理好隊伍,就把話筒給到了李陽,再接下來的三十分鐘裡,這個用來集合的沉默的操場莫名就躁動了,沸騰了。
具體講的內容已經忘記了,就記得臺上的人很「瘋狂」,激情滿滿,喊聲在操場四周迴盪,說是傳銷性質的演講都不為過。他現場教了不少音標、單詞的朗讀,聲嘶力竭的喊聲,夸張的手勢,讓我印象深刻──誰見過這麼玩的啊。
這段「瘋狂」的經歷就像石子落入湖面,激起一層水花後就歸於平靜了。當然,他的書我也沒買。
不過,石子終究是落入了湖中。
轉眼上了高中,我發現有個同學竟然是李陽的擁趸(dǔn),這個同學甚至還組織了一個小小的「瘋狂英語」社團,每天早起去「喊」英語。他的英語倒也很不錯,想必和這個有莫大關係。
接著,高三的時候我們換了一個語文老師,這個語文老師有可能也得到了李陽的「真傳」,因為每次測試完,她就直接發試卷的參考答案讓我們抄。語文課往往是兩節連在一起,她就讓我們用一節課抄答案,另一節課放開口朗讀試卷──讀題目,讀答案,尤其是考試寫錯的題。
這一操作着實讓很多人大跌眼鏡──不帶這麼玩的啊!哪有這種死讀書的方式,這不是回到以前八股文時代嗎。但這個老師及其強勢,不由分說,一切壓力都擋在門外──你們就給我好好抄,大聲讀。
意外的是,讀著讀著,我發現還挺有趣。在高聲朗讀下,我逐漸理解了古詩詞的韻味,進入了散文作者描述的情景,摸到了出題者的一些門道。
那最後有沒有效果呢,這個很難說了,因為用結果歸因這種方式的好壞,不一定得出合理的結論。但於我個人而言,我是從中受益的。
若干年後,隨著閱讀範圍的擴大,我發現這個方法古來有之。
曾國藩就曾在《家訓》中說過一段話:
凡作詩最宜講究聲調,須熟讀古人佳篇,先之以高聲朗誦,以昌其氣;繼之以密詠恬吟,以玩其味。二者並進,使古人之聲調拂拂然若與我喉舌相習,則下筆時必有句調奔赴腕下,詩成自讀之,亦自覺琅琅可誦,引出一種興會來。
對於好文章,先昌其氣,再玩其味,則在我們下筆的時候,靈感自然會奔赴腕下。
朱光潛在《談美》中總結得好:“聲本於氣,所以想得古人之氣,不得不求之於聲;求之於聲,即不能不朗誦。”
又如近代的胡適談「讀書」時也曾言道:
讀書要口到…… 念書的功用能使我們格外明了每一句的構造,句中各部分的關係。往往一遍念不通,要念兩遍以上,方才能明白的。讀好的小說尚且要如此,何況讀關於思想學問的書呢?
原來我誤會高中的語文老師了,她得到的不是李陽的真傳,而是古人的真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