注:今日北京悶熱,外加小區單元樓中途斷電一段時間,實在煩躁。
上週離京沒幾天,回來不久就被彈窗③了。
我認為我從始至終都是遵守規則的:
- 明確查看了離京進京的防疫政策,包括目的地的疫情情況,確保符合政策
- 回京後做了核酸檢測
- 期間被大數據識別,社區打電話來詢問,並在電話裡做了報備
然而,遵守遊戲規則的我還是被彈窗了,還好發生在週末,不影響我出行辦公。但仍然讓我惱怒──儘管只是影響我在這個炎炎夏日無法進超市買西瓜──但那種被無端操控的感覺就好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。
聯繫社區居委會處理,然後發現週末不上班…… 多輪溝通之下,讓我早上八點半去社區處理。
登記我的行程信息時,我提到去過國內某個市的市區,此時工作人員抬頭來了一句:居家隔離。我一愣,反問這個城區並沒有疫情,有疫情的是這個市下面的一個縣級市,哪條政策說要居家隔離?──我是查過政策的,據理力爭。
對方答道:上面說要居家隔離,我們只是執行。
又來了…… 好一個「只是」「執行」──飄忽不定的政策,不存在的條例,層層加碼的基層。
僵持不下,最後我簽了承諾書,對方拿到一紙承諾仿佛拿到一口鍋,需要用到的時候甩就好了。接著讓我在京心相助登記信息,我一看到「京心相助」這幾個字就感到莫大諷刺,在我看來,這是「驚心相阻」吧。
罷了,其他的不想多說了,想起了馬克・吐溫的一篇小品,把我想說的都說了:
……
星期六晚上我們離開紐約,取道賓夕法尼亞州鐵路。第二天清晨早餐後,我們走進特等客車,但是發現那兒很冷清沉悶。車廂裡只寥寥幾個人,沒有任何活動。於是我們步入那節車廂的小吸煙室,看見那兒坐著三位紳士。其中兩個人正在抱怨鐵路公司所訂的一條規則 —— 星期日禁止在車上玩牌。原來他們剛才已經開始玩那照說無須禁忌的 “大小傑克” 紙牌戲,但後來卻被阻止了。少校對此表示關切。他對第三位紳士說:“是您反對他們玩牌嗎?”
“根本不是。我是耶魯大學的教授,雖然相信宗教,但並不是對許多事情都存偏見。”
接著少校就對其他兩個人說:
“你們盡可以繼續玩下去嘛,先生們;既然這裡沒人反對。”
其中一個人不肯冒險,但是另一個人說,如果少校願意跟他玩,他很想再來一次。於是他們倆把一件大衣鋪在膝上,開始玩起來。過了不久,特等客車的列車員來了,他粗暴地說:
“喂,喂,先生們,這是不可以的。把紙牌收起來 —— 玩牌是不准許的。”
少校正在洗牌。他只顧洗著,一面說:
“禁止玩牌,這是奉了誰的命令?”
“是我的命令。我禁止玩牌。”
這時候開始發牌了。少校問:
“這主意是您想出來的嗎?”
“什麼主意?”
“星期日禁止玩牌這個主意呀。”
“不 —— 當然不是。”
“是誰想出來的呢?”
“是公司。”
“那麼,這根本不是您的命令,而是公司的命令。對嗎?”
“對。可是,你們仍舊不停止玩牌,那我必須強迫你們立刻停止了。”
“急躁辦事不會帶來什麼好處,它常常只會造成很大損失。是誰授權給公司頒行這樣一道命令的?”
“我的好先生,那和我沒關係,再說……”
“可是您忘了,它關係到的不只是您。它可能是一件對我關係重大的事。的確,它是一件對我十分重大的事。我不能破壞了我國的一條法規,同時不讓自己蒙上羞辱;我也不能容許任何人或者公司利用非法的規章來妨礙我的自由(這一點也是鐵路公司一向試圖做到的),同時不玷污了我的公民權利。所以,現在讓我再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上:公司究竟是根據誰授的權頒行這道命令的?”
“這我可不知道。這是他們的事。”
“也是我的事。我懷疑公司擁有什麼權利公布這樣一條規章。這條鐵路要經過好幾個州。您知道我們現在是在哪一個州裡,那個州在這方面制定的又是什麼法律嗎?”
“它的法律跟我不相干,可是公司的命令我必須執行,我的職責就是禁止這樣玩牌,先生們,它必須受到禁止。”
“也許是這情況;然而,辦事情還是不要急躁的好。在一般旅館裡,他們都把一些規則張貼在屋子裡,但是照例要援引該州的法律條文,作為那些要求的根據。我看這兒並沒張貼這類文告嘛。請您出示您的憑證,然後可以讓我們作出決定,因為,您總可以看到,人家玩牌的興致都叫您給破壞了。”
“我沒這類的憑證,但是我奉了命令,單憑這一點就夠了。命令必須服從。”
“咱們別輕易做出結論。更好還是讓咱們平心靜氣,仔細地探討一下這件事情,看咱們究竟堅持的是什麼原則,以免任何一方犯了錯誤 —— 因為,剝奪美國公民的自由,這件事看來遠比您和鐵路公司想像的更為嚴重,在剝奪他人自由者能證明他有權這樣做之前,我不容許他當著我這樣肆無忌惮,再說……”
“我的好先生,您到底要不要放下紙牌?”
“這件事也許不會耽搁多久。但要看情形而定。您說這命令必須遵守。必須。這是一個強硬的措辭。您自己可以意會,它有多麼強硬。當然,一個明白事理的公司,不會既授權您執行這樣嚴厲的命令,又不制定一個懲罰違反規章者的辦法。那樣它就會變成一紙空文,只會惹得人家好笑。對違反這條規章的應當怎樣懲罰?”
“懲罰?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麼懲罰。”
“不用說,這您肯定是鬧錯了。您的公司會命令您上這兒來,很粗魯地打斷一場無須禁忌的娛樂,但並不教您在執行這道命令時應當採取的手段嗎?難道您不認為這種做法是荒謬可笑的嗎?如果乘客拒絕遵守這條命令,那您又打算怎樣對付他們?您打算搶走他們的紙牌嗎?”
“不。”
“您打算到了下一站把違反規章的趕下車嗎?”
“這個,不 —— 我們當然不能這樣做,如果他有車票。”
“您把他送交法院嗎?”
列車員無言對答,顯然感到為難了。少校又開始發牌,他接著說:
“您瞧,您毫無辦法,公司讓您處於很狼狽的境地。您接受了一道狂妄的命令,您虛張聲勢,要去執行,可是,等到把這件事仔細一分析,您就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強迫人家服從。”
列車員端著架子說:
“先生們,你們已經聽到那道命令,我已經盡了自己的責任。至於是不是遵守它,那你們就瞧著辦吧。” 說完這話,他轉身要走。
“可是,等一等。這件事還沒完。您說已經盡了自己的責任,我認為您這話說錯了;即使您真的已經盡了自己的責任,那麼我還有一項責任要盡哩。”
“您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您是不是準備到了匹茲堡站,去總辦事處告我違反了規章?”
“不是的。那樣會有什麼好處呢?”
“您必須去告我,否則我就要去告您。”
“告我什麼呀?”
“告您不禁止這次玩牌,沒遵守公司的命令。作為一個公民,我有責任協助鐵路公司監督它的職工照章辦事。”
“您這話是認真的?”
“是的,是認真的。我覺得您做人並沒錯兒,可是我認為,作為一個工作人員,您這樣做事做得不對 —— 您沒執行那道命令;如果您不去告我,我一定去告您。我要去告。”
列車員顯得迷茫不解了,他沉思了一會兒,後來突然激動地說:
“這倒像是我在找麻煩嘛!完全是一篇糊塗帳;瞧我都被鬧昏了;這可是從來沒遇到的事情;人家一向依著你,從來不說一句話,所以我也就從來沒注意到,那道沒懲罰辦法的愚蠢的命令有多麼荒謬可笑。我不要告任何人,我也沒要被任何人告 —— 瞧,那樣會給我招來無窮的麻煩!現在你們就繼續玩牌吧 —— 如果高興的話,就玩上一整天吧 —— 咱們再別為了這種事情找麻煩了!”
“不,我只是為了要維護這位先生的權利,才坐在此地 —— 現在他可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來了。但是,您在離開這兒之前,是不是可以告訴我,您認為公司制訂這條規章是為了什麼嗎?您能為這件事想出一個藉口 —— 我意思是說,一個合理的藉口 —— 一個至少表面上不是愚蠢的藉口、一個不像是白痴想出來的主意嗎?”
“這個,我當然能夠。問到為什麼要制訂它,那道理很明白。那是為了不要傷害了其他乘客的感情 —— 我意思是說乘客中那些虔信宗教的人。星期天在車上玩牌,褻瀆了安息日,那會使他們不高興的。”
“我本來也有同樣的想法。可是,他們願意自己在星期日旅行,褻瀆安息日,卻不願意別人……”
“我的老天爺,您這可說到了點子上!以前我就從來沒想到這一點。事實是,如果你開始仔細分析一下,就知道它是一條愚蠢的規章。”
就在這當兒,另一節車上的列車員走過來,打算很專橫地禁止玩牌,可是特等客車的列車員拦住他,把他拉到一邊,向他解釋。此後再聽不到他們談起這件事了。
……
──馬克・吐溫 《和移風易俗者一起上路》節選